内容简介:
快乐,是有声音、有形状的。它无处不在,但是,许多人却置若罔闻、视而不见。
尤今相信,心里有桃源,处处是桃源;而心中的桃源,来自人生的顿悟。借助于《释放快乐》这部小品文集,她希望能在各个不同的层面与广大的读者分享她个人释放快乐之道。
《释放快乐》一书,收录了 60 则小品文。
全书分为五辑,《第一辑《唯一选择》,讲述了14则有关亲情和友情的小故事,展现了“人间有爱”的温馨主题;第二辑《快乐点心》畅述了13则足履天涯的旅游故事,从沙砾中看世界,处处是闪亮的人生启示;第三辑《米的启示》叙述了9则有关教育的小故事,明确地传达了个人的教学理念;第四辑《幸福指数》忆述了13则趣味满溢的真实故事,体现了生活隽永的情趣;第五辑《逆风前行》,以轻松的笔调写书评和影评,也忆述文坛新交旧雨的轶事。
作品选读
椰枣与婚姻
尤今
雅都阿兹是我和日胜在沙加国(ShiSharjah)(注)认识的一名阿拉伯人,彼此谈得投缘,他热诚地邀请我们上他的家去。
庭院很阔,庭院里那株椰枣树因此枝繁叶茂地长得非常尽情,红彤彤的椰枣,一大串一大串满树疯长,充满了醉人的激情。我仰着头看,心驰神往地想,如果把那甜腻的香气封存起来,就是一坛好酒了呀!
雅都阿兹微笑地说:
“我父亲把椰枣当维他命,每天吃几颗当早餐,现在,年过七旬,依然精神抖擞,健步如飞哪!”说着说着,不知怎的,他的眸子,忽然变成了秋天的阳光,有一种温暖,有一种浪漫,声音也不自觉地搀进了蜜糖:“莎菲尔会用椰枣做很多甜品呢,等一会儿你们就可以尝尝了。”
莎菲尔是雅都阿兹的未婚妻。
阿拉伯人的家庭凝聚力特强,知道有客人来访,一家子都坐在大厅里等着了。雅都阿兹一一介绍:我父亲、我母亲、我哥哥、我嫂嫂、我妹妹、我弟弟,然后,他停在一名女子面前,说:这是莎菲尔。此刻,他的眸子,又变成了秋天的太阳。
莎菲尔完全不是我想像中的样子。
雅都阿兹个子魁梧,有一种顶天立地的伟岸,长手长脚,皮肤是热情膨湃的古铜色,有着那种令女性倾倒的粗犷和俊朗。
但是,莎菲尔毫不起眼。
她瘦,平胸直腰,像一根孤苦伶仃的稻草;她腼腆,未语脸先红,像个忘记长大的小女孩。
雅都阿兹二十八岁,而她,十九,还在求学。他俩是父母做媒撮合的,去年刚订婚。
很难想像任职于国际贸易公司的雅都阿兹在这日新月异的E时代,居然还愿意由父母安排自己的婚姻大事!
对此,雅都阿兹持有独特的看法:
“一见钟情的自由恋爱,像水流湍急的河,水哗啦哗啦地流,激起无数白白的泡沫,很美丽,也很刺激,可是,旱季一来,便干涸了,那种激情,是经不起考验的。细水长流的婚姻,需要的不是激情,而是感情;感情,是建立在共同的价值观和生活观上的。激情会淡化、会消失;可感情却像辽阔的大海,海是永远也不会干化的。”
雅都阿兹和莎菲尔订亲之后,两人很少单独出去,常常都是一家子集体同游的,他幽默地把这种相处方式看成是“浸濡式的恋爱”。
他以一种深思熟虑的睿智说道:
“婚前,倘若用心去爱,能爱一生;如果用性去爱,只能爱一时。”顿了顿,又说:“恋爱,是两个人的事;婚姻,却是一家人的事;妻子,必须和家人培养起一种水乳交融的亲密关系。”我们在聊天时,莎菲尔和他的妹妹们不断地进出厨房,端出了许多用椰枣做的点心:椰枣软泥糕、椰枣馅饼、椰枣炸丸子、椰枣蒸粉团……每一样都做得十分精致,十分可口。
雅都阿兹一边吃一边说:
“一般水果摘下之后,放置一久,就会糜烂腐坏,然而,椰枣却十分特殊,它的味道,会随着时间改变,不是变坏,而是变甜;放得越久,味道越甜,最后,简直就像是固体的蜜糖,甜入心坎!”
啊,莎菲尔,不正是雅都阿兹心里的一颗椰枣吗?
当我这样想着时,雅都阿兹正看着莎菲尔,眸子,好像是秋天的太阳。
注:沙加国在阿拉伯联合酋长国中,被誉为建设得最美丽的。
油菜花
尤今
晕眩。
我因迷醉而晕眩。
此刻,站在苏格兰乡间的一条小路上,两旁,铺天盖地的油菜花,蔚成了波澜壮阔的奇异景观,那种汹涌澎湃的艳黄色呵,得意非凡地展示着花团锦簇的春意。微风过处,蓬蓬勃勃的花瓣微微地颤动着,像是满天快活地飞舞的小蝴蝶。
大地寂静无声,可是,我却奇妙地听到了悦耳的喧嚣。啊啊啊,平生第一次,我惊喜地发现,原来,颜色竟然也能如此热热烈烈地发出声音的。
油菜花易栽、易长,农人只要在田里随意撒上油菜籽,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照顾,它便自自在在地长得丰丰硕硕。很多时候,油菜籽也会随着风势四处飞落,落在哪儿,便长在哪儿,借助阳光和雨水,长出让人惊叹的茂盛。
现在,浸在浩瀚无边的花海里,我眼前不由得浮起了玛格烈那张爽朗的笑脸。这位自喻为“油菜花”的女人,怡然自得地对我说道:
“我嘛,随遇而安,就像油菜花一样,活得安恬自在。”
玛格烈年过六旬,个子很高、肩膀很宽,大手大脚,配着国字形脸,看起来四平八稳的,就像是一根顶天立地的石柱子。
我们到苏格兰旅行时,下榻于她家里。
她一大清早便起身,为我们准备丰富的早餐:麦片、牛奶、咖啡、煎蛋、香肠、火腿、熏肉、茄汁豆,把我们喂得脑满肠肥。早餐过后,换上端庄的套装,又戴上漂亮的帽子,驾着车子出门,购物、会友。打扫屋子的工作,就交给雇佣去做了。
出门前,体贴地问我们:“今晚,想吃什么呢?”我笑嘻嘻地回答:“除了羊肉和人肉之外,我什么都吃。” 她笑了起来,说:“嘿,人肉啊,我也不吃。”说着,挥挥手:“你们好好玩啊,今晚见!”
晚餐做了蔬菜沙叻、蘑菇汤、烘烤牛排、奶酪蛋糕;尝着美食,喝着美酒,倍感幸福。
饱餐之后,大家坐在厅里聊天。
她的两个孩子在大学毕业后,远到其他城市去谋生,偌大的屋子,就剩下她和感情弥笃的老伴相濡以沫。两人正如鱼得水地安享晚年之际,平地一声雷,老伴罹患末期肝癌,不足一个月,便撒手尘寰了。一个活生生的人竟然好像露珠碰上阳光一样快如闪电地销声匿迹,她觉得自己跌落在一个漫漫无边的黑色噩梦里,几经挣扎,周遭还是黑黢黢的。痛定思痛,她深切地了解,当噩运像殒石般砸在头上时,呼天抢地、捶胸顿足,通通通通都于事无补;只有平静地面对它、豁然地接受它,才是自救之道。于是,她收拾心情,重新策划自己的人生。
她把屋子改为民宿,将三间空房出租给游客,借此和来自世界各国的人打交道,刻意为生活的格子填上缤纷的色彩。
我赞她坚强、赞她乐观,她微笑地说:
“你看那些油菜花,每天不也兴高烈采地欣欣向荣吗?做人,就是要像油菜花呀!”
啊,兴高烈采的油菜花,多美丽的形容词呵!
让我深觉有趣的是,同样是油菜花,但是,不同的人对它却有着截然不同的诠释。
在台湾著名作家廖辉英的眼里,油菜花是一种“悲剧角色”。她那部轰动文坛而后被改编成电影的小说《油麻菜籽》,便是以油菜花来比喻台湾旧时代那些弱势的传统女性。她在小说中指出:油麻菜籽是完全没有自我的,它的命运,由风势主导,风吹到哪里,油菜籽就在哪里落地生根;这就好像那些必须恪守“三从四德”的传统女性,全然没有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,悲也好,苦也罢,都得独自吞咽,默默忍受。
然而,就我个人认为,油麻菜籽对自己的生长地固然没有“决定权”,可是,它一旦落地,长出来的,并不是一亩亩苦涩,而是满地亮丽的璀璨,迎向风势的,是千个万个欢欢喜喜的笑靥;此外,它还能结出能够榨取油液的累累角果,那么,我们可不可以理解成这是油菜花对命运一种积极和乐观的反击?
命运可以对我们不公平,但是,我们不必因此而长成一朵“苦情花”啊!